[叶周]非诚勿扰（08）
08.
后来叶修回忆起那一瞬间的预感，就像电脑被人黑了，屏幕上突然跳出这样四个大字。他对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从前打比赛的时候，就常常会有头脑尚未考虑清楚，手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的状况。而那片刻之间驱使他的手指动起来的，就是这样灵光一现的直觉。
出色的职业选手都有相当可靠的直觉，虽然场上的比赛和场下的生活不是一回事，但叶修在这方面一直自信非常，他的感觉从来不是毫无依据的。不过，在那时候他也没能料到，这个来日方长的故事会持续那么久，直至一生。
叶修决定搬过去和周泽楷合住，是在那次漏水事故三天后的事。篮球赛的前哨战才刚吹响，周泽楷他们和隔壁的外语学院打了一场友谊赛，结果以32：20的优势获胜，周泽楷替补上场，抢了几个篮板，还投进一个漂亮的三分，表现颇为亮眼。赛后以李林茹为首的那帮外语学院的拉拉队不计前嫌地把带过来的矿泉水分给他们，她把水瓶递给周泽楷的时候笑着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给，你今天打得很帅哦。”
周泽楷接过来，转手又递给了别人。他注意到李林茹的眼神，只好又解释了一句：“我不渴。”
他的声音很小，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听到。上次队友特意提醒过之后，他现在看到这位漂亮的女孩总有些尴尬，有时又想会不会只是他们想多了，反而更加不自在。
他没有和篮球队一起出去吃庆功饭（虽然只是一场友谊赛），叶修今天刚搬进来，他们早就约好出去吃一顿，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点菜和付钱的人都是叶修，周泽楷吃饱喝足，打完比赛之后的疲惫一拥而上，他靠在出租车的座椅上打起了瞌睡，到家之后就爬上床睡觉了。
现在他们已经不用再挤在一张床上睡了。周泽楷把书房让出来，叶修在里边添了一张床，就算在这儿安顿下来了。
他平时工作也忙，回来得晚，周泽楷因为连着几天打比赛都睡得挺早，叶修到家的时候，常发现周泽楷已经睡了，客厅的灯却还亮着。
叶修他在离家出走之前就和叶秋睡一张床，又和苏家兄妹一起挤过地下室，和陈果唐柔两个美女住过隔壁间，后来还与魏琛住过上林苑的公寓，和人合住的经验丰富，但周泽楷和他不同。轮回的宿舍是单间，平时出去打比赛，战队也不差那么一点钱，选手们都是各住各的。不过他生活习惯健康，性格也好，虽然不爱说话，该说清楚的也一点没落下。
两人一拍即合，倒没闹过什么矛盾。
他们在合住的第一天一起吃了晚餐，之后就再没找着同席吃饭的机会。这天叶修晚上吃得不多，买了泡面当宵夜。他正在客厅里哧溜哧溜地吃面，就看到周泽楷穿着睡衣，推开卧室门走了出来。
“醒了？”
周泽楷闻声睡眼朦胧地望过来，上下一打量，视线最后落在了叶修手中的泡面上，乌黑的眼珠错也不错。叶修以为他想吃，从塑料袋中又拿出一盒鲜虾鱼板味的，打算临时客串一把推销员，哪想周泽楷呆呆看了一会，突然把塑料袋整个提了起来。
“里边有五盒，全是一个味的，吃哪盒都一样……”
叶修还没说完，就见周泽楷另一只手伸了过来，衣袖上的黄色小鸟鼓着眼，在他眼皮底下活泼地飞了个来回，把泡面也端走了。
叶修眼睁睁地看着周泽楷从冰箱里拿出挂面和鸡蛋，走进厨房。
他先前看厨房里边的碗筷炊具都崭新锃亮光可鉴人，也不像是主人经常使用的样子，还以为那些厨具只是摆设，没想到周泽楷在厨房里丁零当啷地摆弄一会，相当利索地端出了两碗面。他把碗筷往桌上一拍，言简意赅、杀气十足地说：“吃。”
那碗面热气腾腾，上边卧着一个半熟的荷包蛋，旁边飘着葱花，卖相不错，叶修却好像看到了行刑之前的断头饭似的，脖子后边凉飕飕的。他支吾了一会，答非所问地说：“你不睡觉了？”
周泽楷在他对面坐下，无精打采地捞起一根面：“复习。”
“挺勤奋哈。”
“快考试了……还没底。”
周泽楷一边咀嚼一边说话，声音又低，听不清楚。叶修随便找个了话头，也没在意他说了些什么，自顾自地接下去：“学业挺辛苦吧？”
“……嗯。”
“比以前打比赛还辛苦吗？”
周泽楷平时说话就很慢，和他聊天，就像站在一个不见底的深渊边上，往里抛一颗石子，要隔个十多秒才听到“咚”的一声遥远的回响。但这回同样是不出声，叶修却察觉到他方才明显迟疑了片刻。周泽楷抬起眼，好像想说什么，但还沾着一点油汤的嘴唇动了动，蹦出来的却是一个生硬地“嗯”。
那颗抛出去的石子又落回了叶修的手中，还硌得掌心有点痛。
他不知道周泽楷作业复习到几点才睡，但第二天叶修起床时，却难得看到周泽楷还在睡觉。卧室的门没有关严实，留着一条不宽不窄的缝，叶修朝里边一看，周泽楷蒙着头睡得正酣，底下却伸出一截小腿，藏头露尾的模样有些滑稽。他洗漱完毕，临出门前再看一眼，发现周泽楷还是那个姿势，连床单褶皱的走向都没变，好像房间里被施了什么魔法，把时间也凝固起来了。
叶修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清晨的光线随他几不可闻的脚步一起照进卧室，床单和被子是暗底灰色花纹的一套，更衬得那一段肢体的皮肤白得耀眼。周泽楷的皮肤白净，毛发也不重，离得近了才能看清上边细软的茸毛。他也许有些冷，脚趾紧张地蜷缩着，好似泡在溪水中的五个圆溜溜的鹅卵石。
叶修弯腰，打算帮他把被子拉下来，周泽楷突然动了起来，露在外边的腿倏地缩了回去，跟着脑袋也从被子里挣了出来。叶修下意识地直起身朝床头看去，恰好与周泽楷的目光遇个正着。
“叶……？”
他说得太含糊，叶修甚至分不清他叫的到底是叶秋还是叶修，然后就听到周泽楷叹气似的又重复了一遍“叶修”。
“吵醒你了？”
“没有，几点了？”
“才七点整，你继续睡吧，我出门了。”
“嗯……”
周泽楷闭着眼跟叶修说话，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只剩均匀的呼吸了。叶修正要把门带上，又听到里边飘出一句“路上小心“，声音轻得好像一个错觉。
叶修也曾想过，如果没有那一系列的意外，巧合和阴差阳错，他和周泽楷的关系也许就仅止步于场上的对手与队友，场下的点头之交，但也有可能，他们还会在其他的地方相遇，两个人目光相交的那一刻，就是可喜可贺的良缘降临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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