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周]非诚勿扰（07）
07.
叶修收到那条短信的时候正敲下电脑上的回车键，把一封邮件发出去。他没有开灯，唯一的节能灯太暗，开了和没开也没多大区别。电脑屏幕的光线阴恻恻地照在他脸上，若让第二个人看到，恐怕要惊呼有鬼。周泽楷的信息一到，手机提示灯倏然亮起，在一片黑里格外显眼。叶修不情不愿地把双手从膝盖上热得可以当暖炉的笔记本上挪开，划开屏幕，看完不觉露出苦笑，表情在昏暗灯光的涂抹下显得异常狰狞。
他往沙发下边的地板看了一眼，积水足有近一寸深，就像窗外的大雨全飘进了房子似的，而他正像海难中漂流到孤岛的渔民那样盘腿坐在沙发上。
“这信息来得太是时候了，你跟大眼学算命了？暖气跑水了，我还困在水里呢。”
周泽楷发来一条“……”，没过几秒又蹦出一条信息：“很严重？”
“给物业发了SOS求助，结果人说雨太大，得等一会才能来。”
那边没动静了，叶修等了一会，正要把手机放下，转念一想，周泽楷向来实心眼，经常闷不吭声地就把事儿给办了，不会突然跑过来帮忙吧？他越想越觉得这脑补有道理，只好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小周？我开玩笑的，啊不，真漏水了，我回家打开门一看，那水喷的，就像喷泉似的，客厅的东西全泡在水里。不不，不用帮忙了，外边这么大雨……不会真来了吧？你人在哪儿呢？哎等等，门铃响了，可能是物业来了，我先挂了，你老实在家呆着，别来添乱啊。”
其实周泽楷也没说什么，依旧是“嗯”、“啊”、“哦”的老一套，但叶修一听电话那端的长时间沉默就觉得有点没底，忍不住多说了几句，直到得到对方的保证才把电话挂掉。
来者穿着物业公司的制服，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浑身上下都滴着水。他一进门，索性把鞋袜全脱下，卷起裤腿光脚踩在水里，还好水是从暖气管里跑出来的，也不怎么冷。他到处看了一遭，断言说：“这屋没法住人了。”
“师傅，你看还能修好吗？”
“不好说，得先把屋里收拾一下，要不楼下也跟着倒霉，泡坏了什么东西要找你赔偿就麻烦了。”
叶修也只能挽起袖子裤腿，跟着他在水中奋战，等他们终于弄完已经是两个钟头之后了。叶修送走物业打算出门，刚把换洗的衣服收拾好，发现周泽楷又发了短信过来：“？”
叶修看了一眼时间，就在两分钟前：“已经把积水清干净了，明天再找人来修。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呢？”
又一条省略号，接着是：“你也没睡？”
叶修一只手关门上锁，另一只手飞快地在屏幕上点击：“家里没法住了，得找个宾馆呆一晚。”
“来我家吧。”
几乎在信息发出去的同时，周泽楷的回信就到了，四个字加上斩钉截铁的句号，速度快得像应声而出的子弹，叶修也不觉怔了片刻。
周泽楷的手速比语速快得多，但他平时笑得柔顺又腼腆，常让人忘记了他骨子里还有相当主动强势的一面。
叶修对场上的枪王的熟悉，远远胜过场下的周泽楷。一来是因为周泽楷低调内向，不爱交际，二来也和当时联盟的氛围有关。周泽楷在第五赛季出道，那时候黄金一代的成员已经崭露头角，他们有才华，有想法，迅速打破了当时嘉世和霸图“两强争霸”的局面，异军突起地成了各大战队的中坚力量，随之而来的五期生的整体表现却远不如前辈那样亮眼，像周泽楷这样一出道就担任队长的少之又少。叶修这个老前辈能和黄金一代在QQ群里嬉笑吵闹，打成一片，和相对沉默的五期生却好像有“代沟”似的，交流甚少。
大雨已经下了好几个钟头，依旧势头不减，叶修向窗外看了一眼，已经快半夜了，小区里一片漆黑，只有寥寥几点灯光在雨幕的另一边孤独地亮着。
周泽楷家的灯，又会是哪一盏？
叶修推开周泽楷家的大门的时候，发现主人就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屋里边暖气开得足，周泽楷穿着一件单睡衣，还有点短，手腕和脚脖子都露在外边。叶修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递给他，开玩笑说：“小周，今天多亏你收留，要不我晚上都没地睡觉了。”
周泽楷只是摇头。叶修从他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闻到一股干燥而暖和的味道，周泽楷的头发还有点乱，一边脸颊上带着红印，看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叶修把被雨浸湿的风衣脱下来，余光看到周泽楷正低头盯着地板，眼神有点散，不知道是在琢磨什么，还是单纯困了想睡觉。
周泽楷个高腿长，肩宽腰窄，身材挺好，但现在这样穿着睡衣，垂着脑袋的模样却显得有点稚气。叶修不由想到了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那时周泽楷才十八岁，个头和叶修差不多，头发刚理过，才到耳根，更显得脖子长。联盟把队长全召来B市开会，周泽楷混在一众老前辈里格外局促，偏偏冯主席对他另眼相看，在会上频频提出表扬，周泽楷的头越来越低，眼看着就都要埋进桌子了，从耳根到脖子一片红。那时候叶修就坐在他旁边，还在心底嘀咕这年头的小年轻一个比一个大胆奔放，轮回竟然招来这么一个珍稀物种。
他们还在联盟的时候，一年到头也难得碰上一面，不过周泽楷的广告代言满天飞，叶修不想看到那张脸也难。和十年前相比，周泽楷高了些，五官轮廓深了点，同样是闷不做声地往台上一站，气势到底不同，毕竟也已经二十八岁，将近而立之年了，但他抬起眼睛直盯盯地看人的时候，那股认真的神气却和从前无甚差别。
周泽楷一个人住，家里也没有第二张床。不过他们前天晚上已经有过一次同床共枕过的经历，周泽楷睡觉时姿势规矩，手脚老实，也没有择床的毛病。叶修更是不挑剔，在哪儿都能睡着。他擦干头发走进卧室，发现周泽楷的脑袋旁边多了一个枕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说：“睡着了？”
“……没。”
“落枕好了没？”
“嗯。”
周泽楷的声音有些朦胧，还带着点鼻音，叶修想逗他多说两句，看时间还是忍住了。他在床边坐下，床垫跟着往下陷，周泽楷本来背对着他，也顺势翻了个身，又往旁边挪开了些。
叶修伸手把床头灯关上，眼前蓦地一黑，过了几秒才适应过来，周泽楷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可见，胸膛呼吸的起伏好似沉默的海浪。叶修掀开被子，整个人缩进去时，脑中突然掠过了这样一个词。
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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