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棹春风

自耕地,有事请私信

[叶周]非诚勿扰(16)


16.


周泽楷睡得很沉,仿佛才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个晚上就已经过去了。他睁开眼睛,天花板映入眼帘,雪白一片,唯有蜘蛛的空壳仍然挂在墙角,就像广大的地图上熟悉的坐标。酒精带来的兴奋都随眼泪一起流了出去,余下酸涩的残渣在骨子里沉积下来,四肢沉重,一动也不想动。


今天是星期一,这个时候叶修应该已经出门了,房间里除了周泽楷平缓的呼吸外听不到其他声响,显得分外空旷。他的脑海中也像这间房间那样,空荡荡的别无他物,这样的空旷让他自在且惬意。周泽楷不由怀念从前独居的生活,但他也很清楚,有些东西就像硬币的两面无法分割,就像他没有办法从叶修的感情中独独挑出友谊,再将其他动机不纯的部分拒之门外。


 


他在自习室里消磨了一整天,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去。客厅的灯亮着,暖和的空气里有食物的香味。叶修给他开门时,身上也带着同样浓郁的味道。


“泡面?”


“给你闻出来了,鼻子挺灵的哈。”


叶修嘴里嚼着什么没有咽下去,说话的声音有些模糊。周泽楷朝餐厅望了一眼,餐桌上除了泡面盒,还有几张花花绿绿的糖纸。他想到五年前,第一届世界赛的时候,苏黎世大多公共场合禁烟,叶修实在忍不住,就从口袋里摸出几颗口香糖扔进嘴里嚼。


果然叶修解释道:“昨晚睡得太晚,白天困劲上头,又犯烟瘾了……”说着打了个呵欠。


周泽楷好奇问:“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戒烟。”


“哦,”叶修正收拾餐桌,闻言动作停顿,想了一会,反应也不如寻常那样快,“就半年前的事。”


“那时候我感冒了,又正赶上工作忙,没时间去看医生,拖成了肺炎,在医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出院之后就下定决心戒烟了。”


“刚戒烟那会儿真是难受,整晚睡不着,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叶修三两下将餐桌收拾干净,一张嘴也没闲着:“你不抽烟吧?”


周泽楷摇头。他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也和其他的朋友一起偷偷摸摸地尝试过吸烟,几块钱一包的便宜香烟气味很呛,又苦又涩,味道实在说不上好,他刚抽上几口就忍不住咳嗽起来,最后他们十几个人也没抽完一盒,就将剩下的烟全扔进路边的垃圾桶了。


“从前在网吧,打游戏打得太疯,通宵熬夜那是家常便饭的事,要没有香烟提神,到后半夜一准头疼。我的烟瘾也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我抽烟抽了十多年,多少人都劝我戒烟,沐橙听说我下了决心,搜罗了不少零碎小玩意送过来,什么电子烟啊,戒烟口香糖啊,我都试过,用处不大,最后瘾劲上来了,还是得硬捱过去。”


“那段时间我尽量不去有烟味的地方,闻到一点味就不行了,受不了,就像刚退役那会。我也不是第一次退役了,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一看到荣耀比赛,心里就痒得不得了,那股兴奋劲直往心尖上蹿,压不住。我十五岁从家里跑出来,荣耀才刚开服,一转眼,再过两年,就是荣耀二十周年纪念了。这么多年的习惯了,要改哪那么容易呢?”


叶修将吃剩的泡面和糖果全扔进了厨房的垃圾袋,大功告成:“小周,你什么时候开始玩荣耀的?”


周泽楷答得很快:“十四岁。” 


那个时候荣耀联盟刚成立不久,职业联赛蓬勃发展,荣耀风头正劲,初入荣耀的年轻人,心底多少都怀揣着成为职业选手的梦想,周泽楷也不例外。他决定加入轮回训练营的时候,他的母亲担心儿子“误入歧途”,父亲却说,电子竞技是年轻人的职业,如果不趁这时候放手一搏,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所有职业选手都知道,他们的职业生涯并不长。短短十年的时间,哪能叫做长呢?如果还有余力,他们何尝不想继续留在这个赛场上?谁又会嫌胜利太多,冠军太多?


叶修用力咀嚼口中的糖果,就像能从里边榨出尼古丁的味道似的:“挺久没有去现场看过比赛了。等你哪天有空了,咱们一起去看一场吧?这周末怎么样?”


周泽摇头,又怕叶修误会他是因为心有芥蒂才不肯和他一起去,忙补充道:“下周有考试。”


现在是一月底,一年里最冷的时节。一个学期即将结束,各项考试接踵而至,正也是学生最忙的时候。


叶修也没有多失望,继续锲而不舍:“我看过赛程表,微草和轮回的比赛也近了,到时候江波涛他们来B市打比赛,你总得给他们鼓劲加油吧。”


他说得轻松,一双眼睛却满含期待地盯着周泽楷。周泽楷被他看得有些窘迫,迟疑了许久,才开口:“嗯……好。”


叶修笑道:“那说好了,到时候别忘了叫上我。”


    

几周的时间转眼就过,周泽楷考完所有的考试,好在他一个学期的努力没有白费,最后的成绩说不上多好,却也没有比其他的学生落下多少。


学期结束,寒假开始,他也没闲下来,马不停蹄地去报了驾校,也没有回家,就留在B市考驾照。新年过后,联盟的高校宣传活动就要正式开始,周泽楷一改宅男属性,在驾校与联盟总部之间来回奔波,比叶修还忙。


过去他还在战队的时候,时间行程的安排都有专人打理,他只要照办即可,但现在人退役了,这些细枝末节也只能由他自己拍板了。周泽楷坐在沙发里,逐条细看下午的会议资料,没过多久就犯起困,眼皮打起架来。


他扔开资料,打算伏在桌上休息一会儿,最后却不知不觉地睡熟了,叶修回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模样。


“小周、小周,睡着了?”


叶修喊了好几声,周泽楷才缓慢地醒转过来,正要睁眼抬头,叶修的声音却停了下来,片刻后周泽楷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声轻而快的叹息。


这声音就好像一道定身术,周泽楷一动也不能动,僵硬地伏在桌上——他不想去看叶修的表情。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叶修才重新开口,这一次还加上了动作。他拍着周泽楷的背,大声叫他的名字:“小周,小周!”


过了好一会,叶修才发觉不对,周泽楷应该早醒了过来。他蹲下来,好笑地问道:“你这学鸵鸟呢?不是又掉眼泪了吧?”


“没有!”


周泽楷的耳朵烧得厉害,但好在他的脸埋在胳膊里,叶修也看不到。


叶修又逗了几句,周泽楷依旧顽固地不肯抬头,最后也只能莫名其妙地随他去了。


时近年末,叶修同样忙碌,两三天不能回家也是常事。他抽空回了一趟老家,父母依旧惦记着他的终身大事,不过这回叶修心底有了谱,底气十足地拒绝了母亲安排的相亲。


“妈,你就别瞎操心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父母和弟弟同时停下筷子,震惊地看着他。最后叶妈妈先开口了:“是哪家的姑娘呀?是B市本地人吗?快过年了,方便的话就带回来让父母看看吧?” 


叶修咳了一声:“八字还没一撇呢,真成了再说吧。”


叶妈妈锲而不舍:“那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呀?”


“长得好看,性格也好,荣耀也打得好,和我聊得来。”


但不是姑娘,叶修在心底默默地补充道。


叶秋目光灼灼:“我知道了,其实根本没有这么个人,你就瞎编一个来糊弄爸妈——这只是你的缓兵之计吧?”


叶妈妈也全然不满意这个抽象的描述,追问道:“有照片吗?”


“没有。”


叶秋闻言露出“我就说吧”的表情,叶修故意顿了片刻,卖个关子:“不过,叶秋也认识他。”


叶妈妈的好奇心立刻转火,看向弟弟,叶秋忙举起双手:“我什么也不知道!”


叶修好心提示:“就是小周,周泽楷。”


“你、你、你不是……”叶秋震惊得说话都打结了:“你不是说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那时候不是,不代表现在也不是。要与时俱进,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呀,小同志。”


叶妈妈一听有戏,连忙打断了兄弟俩的斗嘴:“小秋,到底是谁呀?”


叶秋偷眼看向叶修,混账哥哥依旧气定神闲地扒菜吃饭,毫无出柜的紧张感,顿时气结:“我……我就见过两次。”


叶妈妈眼睛一亮:“是哪儿人呀?长得漂亮吗?”


“长得……挺好看的。”


叶妈妈的眼睛更亮了。


“但是,”他艰难地说:“周泽楷他……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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